噹噹的鐘聲在校園裡來回擺盪,聲音清脆而悠場,代表著活力、青春。很自然,似乎沒什麼違和感。

當然,只是似乎。

「鐘聲,儀式,開始。」坐我旁邊的同學用著不自然語的語調低喃,深層的臉歛著笑容,也歛住了表情。

他叫圭佑川原,是台日混血兒,爸爸是台灣人,媽媽是日本人。從小生活在日本,因母親早逝,在日本生活困難,父親後來決定回到台灣居住。

川原同學其實長得乾淨,混血兒的特徵讓他外表小有魅力,若不是他行為如此怪異,我想也會是我們班級的風雲人物。

在學期中才插班就讀本身就有些奇怪,不過也不打緊,既然轉來班級就是我們同學了。一開始我們都還很熱情想與他做朋友,在其他同學的幾次主動聊天卻碰壁情況下,他漸漸地被大家孤僻。原本空蕩蕩的抽屜,如今也堆滿了紙偶。

就像是他的孩子一樣,川原同學很寶貝他的「紙偶軍團」,每個紙偶都用一條細亞麻繩牽住彼此,好像怕它們會走失,然後細心擦拭,再一個個仔細盤點。

在班上我算是最了解他的人,不是我了解他,而是我坐位就在他旁邊,然而即使距離這麼近,我還是覺得他有些行為真讓我越來越覺得迷惘。「你為什麼會有這些紙偶?」看到他又拿著那些「紙偶軍團」幫忙擦拭,我有一天終於忍不住問他。

川原同學起先只是漠然看了我一眼,也許他不願意說,我以為就這樣算了。可是他突然揚起一抹異樣的詭譎笑容,然而當我想再看清時候卻倏忽不見,回到平時看似無害的表情。「不要知道,安全,安全。」他一連說了兩次安全,又是用那種很奇怪的語調對我說,像是警告。

那時的我感到一陣毛毛的,但又說不出哪裡怪,只是看著他繼續幫他的紙偶們歸位,打理儀容,很仔細地。

在那天放學,他走得特別快速,快到我趕不上他的腳步,只留下模糊殘影,在夕陽餘暉照射下特別狹長。

全班同學沒多少人找過他,當然還是有過,只是他總是安安靜靜地坐在位子上,在他的世界裡似乎只有紙偶,沒有其他。

「不要再看著他了啦!他這麼怪!」明宇同學對川原同學的行為嗤之以鼻。我搖搖頭,對明宇的話沒表示意見。我想也是,連坐在川原同學旁邊的我都不了解他了,其他同學更不會找他講話,只會當他是個怪人。

明宇看我沒反應,拉著我拖出教室。「走啦!去合作社吧!別理那傢伙了。」我最後一眼瞥見川原同學從抽屜裡拿出一本筆記本不知要在寫什麼東西,寫字很快。何時有這本筆記本的,離他最近的我都從不知道。

上課前兩分鐘我跟明宇小跑步回到教室,到門口聽見教室內有人在大聲爭吵。「你到底想怎樣?」濟仁同學大聲質問川原同學,他實在太怪異了。可是川原同學好似沒聽到他聲音,不,好像根本就沒發現濟仁站在他面前,只是自顧自寫著筆記本,沒發出任何聲音。

看到川原同學完全無視他的存在,濟仁更火大了。「你夠了沒有?」然後一把抽走他的筆記本丟到地上,用力地踹了桌子一腳,想給他一點警告。他受不了他傲慢無視的態度,一定是這樣。

也許太大力了,抽屜裡的紙偶受了震盪,颯颯一個個掉落地板。不約而同的是,每一個紙偶全部都朝向天花板看著,無一例外。

教室瞬間鴉雀無聲。過了半晌,人群中有人數落濟仁同學的不是,更多的人開始低語,他們手指著刻在紙偶上的自己名字,臉色蒼白。這時我才注意到原本應該都用一條細亞麻繩綑綁住的紙偶,其中一個紙偶線斷了,與其他紙偶們分道揚鑣。紙偶上面有一行小字:「濟仁」。

斷了線的紙偶。

「哦,線,斷了。」川原同學不慍不火地說道,緩慢地拾起地板上的紙偶,沒有任何情緒。大家被他的動作嚇到了,唯一的聲音只有上課鐘聲姍姍來遲,震得耳膜有點疼,在一片死寂中顯得格外清晰。

「鐘聲,儀式,開始。」他嘴角上揚。

(待續)